#018: to commemorate / 紀念 (jìn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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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018: to commemorate / 紀念 (jìniàn)

Hi,我是王盈婷,歡迎收聽Chillneez第18集的節目。在五月的時候呢,荷蘭有一些國定假日跟第二次世界大戰有關係。每年的五月四日是荷蘭的國殤紀念日,在這一天傍晚,走在路上你會看到荷蘭國旗降到旗桿的中間一半的位置,「降半旗」作為哀悼國殤,那隔天,五月五號,就是在1945年的這一天呢,荷蘭正式從納粹的手裡解放。五月五號這天是國定假日,不上課,前一天晚上,也就是以五月四號的晚上八點哀悼在二戰中犧牲、被迫害的、死去的人,通常電視上會播放著在阿姆斯特丹水壩廣場上的紀念儀式,包括兩分鐘的哀悼的時間。

國殤的「殤」這個漢字,不是「受傷」的那個「傷」人字旁的那個「傷」,而是「歹」,在左邊寫的是「不知好歹」的「歹」,「歹徒」的「歹」。

殤這個漢字有兩個意思,本來的意思指的是「未成年而死」,另外一個意思是「戰死者」,也就是為國捐軀的人。

說到「殤」的原意讓我想起一本了我很喜歡的一本書,很有名,叫做《西線無戰事》,《All Quiet on the Western Front》。這是一本很經典的小說,1928年出版的,作者是雷馬克,他寫的小說為我都很喜歡。這本《西線無戰事》也許很多人都已經讀過了。小說講的是一個20出頭的年輕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呢,上德國西線戰場的故事。其中有幾個場景讓我印象很深刻,他和他的朋友,和他的,好像本來還是同學,後來變成同袍,這些人上戰場的時候都很年輕。他們聽著學校老師說著上戰場是為和平而戰的浪漫說法。然而,他們那麼年輕,都還沒長大成人,還有好多事情都沒經歷過,就這麼好像有點莫名其妙地,去赴死了。他跟他同齡的朋友們呢,在一起時,經常感到相當徬徨、害怕、迷惘,而且越來越不了解為什麼他們在那裡。有一次,主角回到了父母家,他坐在自己從軍前的房間裡,他覺得那個曾經快樂無憂的童年,不過是不久以前的事情,現在回到家裡,彷如隔世,甚至好似,怎麼說呢,好像天地之間沒有他容身之處一樣。

同時呢,他也和同伴們也繼續苦中作樂,我記得有一個情景是,他們好像有人抓到了一隻鵝,一群人就興奮地偷偷約好,半夜在一個隱密的林中小屋裡烤鵝,還小心翼翼地把拔好的鵝毛放在一邊,他們計劃著把這些鵝毛之後拿來做枕頭,而且他們就在此起彼落砲火聲中吃著烤鵝,他們都很開心。小說裡有很多像這樣既好笑又荒謬,同時又有些悲傷、感人的情節。像是其中還有一個情節是,本來廚房當晚做了140個人的飯菜,可是因為活著回來的只有80個人,所以活著的人可以多吃一點了。後來呢,主角身邊的朋友一個一個戰死了,他也最後成眾多為國犧牲生命的人之一。其實整本書讀完,故事平鋪直述,有的時候有點像是,記流水帳一樣,很自然,很真實,也很感人。我還記得看完這本書的時候覺得實在很震撼,久久無法回神,因為故事的結尾跟之前的一些荒謬好笑還有很殘忍的情景比起來呢,寫得時雲淡風輕,和那些前面那些可怕的情景啊,慘烈的戰況比起來,是如此的平靜,而且也相當諷刺,主角死的那一天,西線無戰事,經歷了那麼多荒謬無奈無情的折磨,死的時候,短短一句話,那一天,「西線無戰事」。

感覺呢,主人公活著時候像在等死,等死的同時又繼續活著,但是真的死了的時候呢,反倒很安詳,跟這個世界兩清了。雷馬克是德裔美籍作家,本人也親身經歷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情況,也在西線受了傷,讀他的小說能感受到他的小說都帶一些反戰情緒。

我家附近的公園有個和平紀念碑,每年到了五月四號、五號的時候呢,紀念碑旁都擺滿了鮮花、花圈。紀念碑上面銘刻了一些在戰爭中犧牲的人的名字,他們的一生銘刻在紀念碑上,資訊很少,只有名字,出生地以及死亡地,而且有些還打上問號,標名不詳。他們當中很多人不到三四十歲就死了,不少還只有二十出頭。這樣的紀念碑在荷蘭到處可見,到處都有一戰或是二戰留下來的痕跡。有的時候你在田野間散步,會看到某個立牌寫著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士兵在這裡不幸墜機。

旅行的時候,如果有機會我也會去參觀一下墓地,在荷蘭古老的教堂外面呢,通常都有個整理得很好的墓園,一些地方也有軍事公墓。比如在荷蘭北邊的小島,Terschelling上,有個很大的軍事公墓,像一個大公園一樣,那個墓地裡呢,也有一兩百年前船難失事的船長和船員的墓碑,有的沒有名字,還有很多客死他鄉的軍人墓碑。我記得以前讀過一個這樣的介紹,好像是戰爭紀念館裡面看到的,因為不少在戰爭中陣亡的軍人來自大西洋的另一邊,來自美國和加拿大的居多,有的照顧管理墓碑的荷蘭人,他們認領了墓碑,並且想辦法聯絡這些軍人生前在美國或加拿大的家人,通過通信的方式知道了一些死去的軍人的生平,而且遠在大西洋的另一頭的家屬知道他們的下落以後後,很感動。這些墓碑管理員在重要的日子裡會幫忙掃墓,在墓前擺上鮮花。當然,死去的人是看不到的,這麼做呢能給活著的人帶來莫大的慰藉。

我的一個荷蘭同事,他教古代哲學,他說最近跟學生提到了鬼月的時候呢,在台灣有一些習俗,他給學生介紹了燒紙錢這件事,呃,很有趣喔,因為學生一個問題,學生不明白的是,既然要燒紙錢,那麼拜拜的時候,鮮花素果還有食物,為什麼也不一起燒掉啊?這個問題很有趣,我的同事問了我,當時我也有一點被問住了,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不把食物燒掉,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因為拜完之後,那些東西還可以再吃掉,而且呢燒掉食物本身這件事情也太浪費了吧。不過,我知道好像是在食物上插上香的話,代表那些孤魂野鬼,或是台灣人叫「好兄弟」,就可以享用這些祭祀品。而且為了這件事情,我還問了我媽媽,她說,嗯,根據民間傳說,好像是,呃,食物的香味是這些好兄弟會去享用的,而不是食物本身。不過,我對這問題基本上沒有研究,也沒有合適的答案。我想,一來,問這個問題的學生基本上不相信鬼的存在;二來呢,這算是一種習俗,要考究來源的話,有一點困難,因為,嗯,「信者恆信」,覺得有沒有這一回事,就看個人了。而且燒紙錢也不太環保,所以有的市政府還推廣線上燒紙錢、拜拜,做中元普渡。要是你對線上拜拜感興趣,我把網站的連結放在這期的博客裡面,你可以點進去看看台北市政府推廣的線上中元普渡。

說到燒紙錢,我阿公,我爺爺過世的時候呢,家裡的親戚因為要不要燒紙錢這件事上起了一些爭執。因為如果你是信佛教的人的話,是不燒紙錢的,可是在傳統習俗上燒紙錢算是一個必要的流程,堅持這麼做的親戚呢,好像是相信我阿公在陰間可以帶著這些錢順利地去投胎之類的吧,其實我也不確定,或者是他們根本也沒有這麼深的分析,就是習俗上是這麼做的我們就得照習俗做。總之呢,一切都是為了生者的慰藉。又或是呢,像是為死者念經這件事情,姑且不論宗教上的意義是什麼,一直反覆地唸著一樣的經文可以讓情緒穩定一些,有穩定心神的作用。還有,當時我爸爸對於包白包這件事情也有了新的詮釋吧,原來習俗其實背後有滿實際的考量,因為從現實的角度來看呢,一個失去至親的家庭在這段時間沒有那麼多心思以及心力去努力工作賺錢,尤其是在古代的時候,可能沒有心思去耕農吧,收到白包算是一種外來的經濟支援。

除了燒紙錢,念經以外呢,默哀也是一種追思往生者的方式。前一陣子有學生問我,某個詞的中文怎麼說。而這個問題的背後有一個很悲傷的故事,是他一個的同學,這個同學因為心理疾病的問題而結束了自己很年輕的生命。學生就問我了,因為那個同學的忌日要到了,他想要寄一個email給大家,提醒一下,在當天為這個同學默哀一分鐘,所以他想知道中文裡,呃,有沒有一個詞來描述這種活動。我想了想,中文裡有「告別式」、「追悼會」,最後呢,我思考了一下,其實「追思」在這個情況下更合適,他可以把這個活動叫做「忌日追思」。製作這一期節目的時候我還上網查了一下,發現「追思會」這個概念源自於基督徒對於往生者的思念,一般是親人朋友聚在一起追思逝者生前的過往,一起回憶和往生者生前共度種種美好的時光;而「追悼會」或是「告別式」通常指的是在火化前見到死者的最後一面,也就是跟在棺材裡死去的肉體告別,人的肉體滅亡了,也就是永別了。

「永別」的這個概念聽起來很悲傷也很嚴肅,就,真的是,永遠再也見不到這個人了,跟這個人永遠地告別了。那麼死去以後就再也見不到面了嗎?死亡就代表永別了嗎?在有的文化裡,死人和活人的界線是很模糊的,我曾經在《國家地理雜誌》裡讀到一篇很有趣的文章,這篇報導介紹了在印尼的一個叫做蘇拉威西省(Sulaweisi),在這個省的島上,山區上的原生少數民族托拉查人(Toraja)相信一種當地特殊的泛靈信仰,這是一種萬物崇拜、相信萬物皆有靈的信仰。在葬禮舉行前,往生者的遺體經過福馬林處理過後,有點像是木乃伊一樣,還在家裡放個幾天甚至幾個月,這段期間,他們家人還每天去看已經往生的家人,跟他說話,送飯菜給他,就好像在照顧一個生病的人,臥病在床的病人一樣,一直到出殯那天,遺體都放在家裡。這麼做呢,根據那篇報導啊,主要是因為他們很重視葬禮,而辦一場隆重體面的葬禮呢,一般人需要時間去籌錢,要看個人的經濟情況,每個家庭的經濟情況,短則幾個星期,長則四、五年,直到出殯舉辦葬禮以前呢,遺體都放在家裡,而且其實不只是家人去探望這些遺體,親戚也可以來拜訪。

像是在那篇《國家地理雜誌》的訪談裡,有一個妻子給已故的先生一天送四次飯菜,然後跟他的遺體說話,她解釋自己這麼做的原因,因為先生生前總是跟全家人一起吃飯,他們一家人很喜歡這種全家聚在一起吃飯的時光,所以在丈夫死後,她和孩子都還繼續這麼做呢,就是出自於對丈夫,對他們爸爸的愛。除了跟遺體一起生活,還有那麼重視葬禮的這種儀式以外呢,還有一個特殊的儀式,叫做「馬聶聶(Ma’Nene)」,清潔祖先屍體的一種死亡儀式,意思就是淨屍節的一種傳統祭典,有點像是第二次的葬禮。舉辦葬禮以後呢,每三年會把棺木打開,幫死者換一套新的衣服,而且還跟他們合照,這有點像是他們的清明節,是一種緬懷親人的古老掃墓儀式,有興趣的人可以Google一下「馬聶聶,Manene」,看起來沒有想像的那麼可怕,很熱鬧的樣子,其實。 在這樣的死亡儀式中,就沒有所謂的告別,因為總會再以不同的形式相見的。人走了,但沒有被遺忘。

如果完全被遺忘的話,就算是完全地消失了吧,彷彿不曾存在過一般。嗯,我忘了在那裡看過這樣的說法,就是人有三種意義上的死亡,第一種就是心跳停止了,身體生理機能停止運作了。第二種是,是在葬禮、告別式上,入土為安也好,火化了也好,認識他的人在葬禮上或是告別式上,直到他走了,他離開了這個世界。第三種呢,就是記得他的人都不在了,或者是再也沒有人提及他的名字了,這是第三種死亡,我想,節目一開頭說的這種紀念日,和後來提到的死亡儀式,都提供一個提醒的契機,一個家人朋友相聚的場合,一種,嗯,重新回味和逝去者曾經共同的回憶的理由,也許在某一種程度上也算是一種傳承吧。

現在因為科技的進步,也有些關於長生不老的討論,試想一下,如果可以一直活下去,有著不死之身,那麼會有什麼影響呢?現在因為知道生命有限,所以,嗯,會盡可能地在有限的時間之內,善用生命,不想要留有遺憾,不想要,嗯,後悔。但是如果有一天人類知道自己會永遠地活下去的話,會怎麼過日子呢?或者是像莫言小說裡的,《生死疲勞》裡面的主角,有可以一直投胎轉世的機會,雖然他每次都會投胎成不同的動物,但知道自己可能還有機會可以再活過一次,那是什麼樣的感受呢?

我突然想起了一部非常好看的美劇,有過類似的對話。這部美劇很老了,叫做《Six Feet Under》,中文叫《六呎風雲》,劇情圍繞著專門經營殯葬業的一家人的故事,從小呢,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的男主角,他和一個女人有這樣一個對話,這個女人很悲傷地問他:「為什麼人一定得死?」男主角的回答是:「襯托生命的重要,因為我們沒有人知道我們能活多久,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得讓每天都過得有意義。」

好了,這就是今天的節目內容,謝謝你們收聽,我們下次再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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